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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Chapter16.至冬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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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Chapter16.至冬國

風哐哐拍打著窗戶,發出刺耳聲響,風雪摻雜著濕意席卷入室內,潘塔羅涅的鏡片變得模糊。

那本《惡女手冊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書桌上,順著狂風肆意翻動,書頁滾動的聲音與風聲摻雜在一起,吵鬧至極。

達達利亞沈了沈眼,帶著些古怪神色。

——他實在看不明白潘塔羅涅。

他給了你最優渥的生存環境,數不盡的摩拉財寶供你挑選。為了你莫名其妙的病癥,他可以閉著眼買來奇珍藥材。

可是潘塔羅涅這個吝嗇鬼連一道很小的財務審批都要仔細審奪許久。

卻給了你最好的一切。

可也是這個人,現在又要將你推入深淵。

真是讓人捉摸不透。

潘塔羅涅擡眼看了會少年扛著你離去的窗臺,視線轉移到書桌上。

翻飛的書頁吵鬧,順著聒噪的風鉆入耳畔。

不知想到了什麽,男人大衣下的手不自覺攥緊,他眉頭皺了皺,帶著些不耐煩:“多托雷,讓你的東西安分點。”

達達利亞面色倏地一變。

——多托雷?

“呵。”

略顯青稚的輕笑透過什麽厚重的東西傳出,達達利亞古怪側目——那是你室內、不久前躲了兩個人、櫃門被散兵踹得有些爛的櫥櫃。

原來那暗沈的地方,一直存在著第三人。

達達利亞陷入語塞,一點點看男孩模樣的人從櫥櫃裏鉆出。

男孩很矮很瘦,但臉上依舊帶著讓人嫌惡的鳥喙面具,只能隱約從面具的兩個黝黑的口子處瞥見他暗沈的眼眸。

“別介意,這是實驗的一環。”

男孩彎了彎唇角,眸光閃動。

達達利亞突然間手腳發涼。

他聽見聲音稚嫩的男孩吐出冰冷如蛇蠍般的話語——“[災降]就要出現了。”

《惡女手冊》書頁停留在了你所見到的那一面,血淋淋的字體惹眼地寫著——成為愚人眾第十二席[災降]。

***

從至冬到深淵如果按尋常路程,有不少的一段距離。為了抑制深淵的暴動,愚人眾會定期派遣執行官清理深淵處湧動的魔物,按照距離,少說也要兩三天。

這就意味著,未來的好幾天你都要和散兵相處。

你又咳了下,掙紮著伸出手戳了戳散兵的腰。

“能不能別扛著我……”

你的腰卡在少年肩頭,頭懸下,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沖,整個人暈乎乎的。

“不扛著你,你能自己走?”

四周的風雪又大了好多,沒有暖氣吊著,病秧子很容易死吧?

少年垂著眼睫回想起今天見到你的時候。

你就那麽躺倒在床上,衣袖散亂,些許額發黏在額前,細細密密的冷汗伴隨著少女無力的呢喃。

——被子不蓋、襪子也不穿。

——活該是病秧子。

“閉嘴,不許自己走。”

你還沒回聲,少年就兇巴巴地替你做了回答,那雙絳紫色的眼睛瞇起,望了眼天色。

風雪會更加大,得找個地方呆一段時間。

少年動了動,將你改抱在懷中,又將你裹緊了些。

他蔥白的指尖扯過衣服把你的腦袋也摁了進去,你餘光卻瞥見少年通紅的耳尖。

——人偶也會覺得冷嗎?耳朵都凍紅了。

很奇怪,少年走得愈發沈穩,你甚至感受不到絲毫顛簸。

他蹙著眉將你抱緊了些許,試圖讓外界的寒涼與你隔絕。

“病秧子,你欠我的東西可越來越多了。”

少年的聲音隨著風雪消散,你聽得十分迷糊,“啊?”

——好困,好舒服,想睡覺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少年抿了抿唇角,抱著你尋找避風港。

雪地靴在雪原中印出的痕跡很快被風雪掩埋,少年的鬥笠被風吹起,淺色的簾尾在狂風中翻湧。

他的睫毛上沾染上細雪,白與黑交相輝映,好看至極。

那漂亮的睫毛垂落,在眼底括出一道淺棕色的圓弧,少年垂著眼沈思。

——人類很脆弱不已,一點點災病就足以淪喪。

他都明白的事,神明怎麽會不明白。

——神愛世人,或許從來都是幌子。

散兵皺著眉掂量著你的體重。

——煩死了,怎麽會有越養越瘦的人?

***

關於《妄想癥》的新章你已經拜托001發給八重堂了。

八重堂那邊催得緊,你磨磨蹭蹭好久才把稿子交過去。

寫給心上人的東西,自然是馬虎不得的。

上一次在章末寫的話估計鐘離他們也不會看到,畢竟人家讀的是正經書,你這種不入流的話本子怎麽會掉落仙人手中。

於是新稿,你依舊放心大膽地交了。

《妄想癥》的銷售量比《禁忌癥》還要可觀,八重堂剛把新章錄出,就有大批讀者狂搶,自然是供不應求的。

於是八重堂只好對你的書進行分批次銷售,對於榜一榜二這類的大讀者是享有優先購買權的。

榜一的自然是對你窮追猛打的散兵,榜二是半路橫殺的,擠掉了一眾在榜讀者,氣勢洶洶。

你只知道ta的讀者名叫做[雲]。

《妄想癥》新上就被[雲]買去了十本——這是八重堂銷售給個人的最大限值。

而此刻的絕雲間山巔,留雲借風真君銜來一個包裹。

她從高空急急向下俯沖,四周的樹葉被她的卷起的風弄得四處飛散。

“留雲,你倒是快點啊!我們都等了半個時辰左右了。”削月築陽真君急得跺了跺腳。

“老婆子我呀,好久沒這麽期待過什麽了。”

萍姥姥笑瞇瞇地看向留雲借風真君,她也好久沒這麽和眾仙家聚在一起了。

理山疊水真君迫不及待地上前拿過留雲借風真君的包裹,“大家快打開,人手一本,肯定夠!”

眾仙家一哄而上。

眾人拿到書後,絕雲間陷入和往常一樣的沈寂,卻不是因為無人造訪。

所有人都在閱讀這本期待了許久的《妄想癥》。

——

——“熬一熬,總會過去的。”

人們總是習慣於這樣勸說自己。

我也總是這樣勸我自己。

如果,我是一朵清心就好了。

哲學上說,物質決定意識,在沒有遇見你之前,我也是這麽認為的。

可我認識了你之後,我固執地想要遵從唯心觀。

當我睜開眼時,我妄想自己就是山尖尖最醒目的清心,我每日每日都在沐浴著陽光和雨露,期待與少年仙人的一場相逢。

我從日出等到日落,又從日落時期待下一場美艷的日出。

當滾燙的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,黑暗被一點點驅逐,溫暖順著我的莖葉舒展。

我拼命地綻放,試圖讓微風把我的清香帶走,拂過少年仙人的鼻尖,贈你滿袖清香。

我等啊等啊,可怎麽也沒等到你。

入夏後暴雨越來越頻繁,山巔的植被稀疏,我只能彎著腰,在怒風的吹拂下祈求風別將我的花瓣吹走。

如果、如果失去了花瓣,那我的驕傲將一敗塗地,沒有了吸引你目光的東西,會不會更加等不到你的到來。

——滴答。

——啪嗒。

——砰。

好刺耳的雨水聲。

很涼,讓我不自覺顫抖。

狂風和雨水打落了我的花瓣,孤零零的枝葉顫顫巍巍地守護住最後一片白花。

我急得想哭。

——最後一片。

——還沒有見到你,可是我只剩下一片花瓣了。

絕望、恐懼將我包裹,我幾近窒息。

——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?

我腦海裏只剩下蒼白無力的三個字在循環。

風雨毫不留情地撕扯掉最後一瓣花,我似乎也隨著那飄落的花瓣墜落了深淵。

——“熬一熬,總會過去的。”

我又這麽勸說自己。

沒有了花瓣,我就是最另類的清心花了。

光禿禿的葉片,沒有花香能吸引鳥兒駐足,甚至風都不願意把我的氣息帶走。

我變得渾渾噩噩,不分朝夕。

陽光落在我身上似乎也和雨水沒什麽區別了。

——好想、好想見到你。

上帝是不是特別喜歡看人掙紮的模樣,才會讓我經歷那麽多風雨。

可我偏偏要長在高高的山巔,最接近耀眼太陽的地方,也能看清湛藍的天空,一望無際的雲野。

我帶著虔誠的心一遍又一遍禱告,讓我見見你吧,一面也好。

——

留雲借風真君合上了書頁,與眾仙家面面相覷。

她沈重道:“我們去找魈那孩子問個明白。”

眾仙家:“……”

理山疊水真君緩了緩,艱難把自己的情緒從書中抽離。

“……我們瞞著帝君,偷偷追這本小說真的好嗎?”

很會說話真君當即打斷:“難不成,你有648原石給帝君?”

笑話!榜二的讀者身份還是靠申鶴和甘雨那兩孩子幫忙沖的!

648原石,哪怕他是帝君,他們也無能為力。

氣氛陷入詭異的沈默。

蕭瑟的風吹起落葉,卷入湖水中泛起圈圈漣漪。

仙人堆裏不知道誰發言,“魈……是不是在望舒客棧啊?”

眾仙家面目相對,一個很濃烈的想法滋生。

魈,你在此地不要走動。

仙家們來了。

……

在望舒客棧房頂站著的魈莫名一楞,背脊有股涼意自上而下竄出。

他頓了頓,有點猶豫今天要不要去問《妄想癥》的事情。

帝君說讓他看看這本書,可是望舒客棧的老板很忙,基本不會看這種閑散的話本子。

除去望舒客棧的老板,他似乎沒有什麽可以聯系的凡人了。

找申鶴和甘雨的話未免叨擾。

少年沈思了片刻,還是決定回房坐著。

可當他推開客棧房門時,少年金色的瞳仁猛地一縮。

這是一副怎樣的場景。

削月築陽仙人占了大半個室內空間,巨鹿迫不得已趴在地上,他的角幾乎要把天花板頂破。

理山疊水和留雲借風縮著翅膀,由於體型過於龐大,又被削月築陽仙人占去了一大半空間,她們只好縮在角落裏。

為此留雲借風還將脖頸伸出窗外,聽到推門的動靜,她艱難地將脖頸扭轉九十度。

萍姥姥站在門口,笑呵呵地與魈對視。

魈:“……”

就不能換個擬態嗎?他的房間都要被頂破了。

他蹙著眉想,仙家一般居於絕雲間等地,不會輕易出自己管轄的地界。

除非有什麽重大災難降臨了,孤雲閣鎮壓的魔神出事了嗎?

他握緊了手上的和璞鳶,如果璃月突逢災故,拼了這一身性命,他也能死守陣線。

少年定了定神,聲音有些著急,“是帝君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就聽見留雲借風真君急躁的聲音,“魈……你和那孩子,清白嗎?”

魈:???

魈臉上焦急的神色僵硬住,他艱難地恢覆到面無表情的狀態,只是瞳孔還在顫抖。

哪個孩子?

清白?

他和誰?

留雲借風語重心長,“失去了花瓣的清心那也是清心,人家歷經那麽多風雨,就是祈求你見她一面,你作為璃月的仙人,滿足一下這個小小的願望不行嗎!”

他的眸光對上幾位仙人恨鐵不成鋼的譴責目光。

魈:“……”

他克制住身上的業障,逼自己出聲,“你們也看《妄想癥》?”

眾仙家:“……”

糟糕。

不妙。

於是後來……

幾位仙人安安靜靜地把自己縮小,蜷縮在房間的另一角。

留雲借風真君忍痛割愛,將《妄想癥》遞給魈。

他們還都是只看了一點點,沒看完呢!

室內重新歸於寂靜,只能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。

少年身姿挺立,他的頭微微垂下,深綠色的發絲掠過額角,與白皙的皮膚相襯。

少年修長的指尖摁在書頁上,好看的狹長眼眸被細長的睫毛遮住,讓幾位仙家分不清他眼底得神色,只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不安。

——“可我偏偏要長在高高的山巔,最接近耀眼太陽的地方,也能看清湛藍的天空,一望無際的雲野。

我帶著虔誠的心一遍又一遍禱告,讓我見見你吧,一面也好。”

魈的指尖停頓在這一頁末尾。

金色瞳孔猛地一顫。

——想見他?

夜叉一族大多生來奇怪,三頭六臂也不無可能,這副模樣落在凡人眼中本就可怖,更不用談及‘妄想’見一面。

他活了多久自己也快記不清了。

少年垂眸望向放置在另一旁的綠色槍櫻,月下清理魔物時,它會沾染上一身黑氣。

而他會帶著樣貌可怖的儺面,也被詭譎的黑氣侵染。

怎麽會有人想見到他?

凡人想見到的仙人應當是帝君那般儒雅、清塵,手指起點間盡是山水飛鳥,談吐間說盡人間風月。

那樣的神,才是凡民應當追求的。

他古怪地撇了眼縮在房間另一頭的其他仙人們。

幾位仙君齊齊避開他的視線。

魈:“……”

他重新垂下眼,書頁翻動。

——

“我妄想成為山尖尖最醒目的清心,於夜色中綻放最皎潔的花瓣。我妄想你的目光能為我流轉,你立於山巒之巔,我陪你賞風賞月,贈你滿袖清香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禱告聲過於強烈,神明讓我遇見了你。

那是一個月色很皎潔的夜晚。

你卸下滿身的疲憊,立於我所在的山巔。

我知道的,你或許都不曾在意過我的存在,畢竟沒人會註意到失去了花瓣、只有光禿禿莖葉的清心花。

少年仙人坐在了我的身旁,一切就像我妄想的那樣發展。

我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你。

於夜色間窺見你的絕色。

高聳入雲的山巔處,你要遙望著璃月的萬家燈火,煙火人間。

當宵燈緩緩升起,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映入你的眸色中,我從你那雙金色的瞳仁中,也好像窺見了滿天繁星。

——魈上仙,平安喜樂,順遂無憂。

——我會一直一直在這山巔等你,遙望你,期待你,妄想與你的相逢。

都說宵燈初升時,許的願望會成真。

我看見了你唇角的笑容。

很淡很淡,但你的眼中卻是歡喜的。

——魈上仙,好喜歡你。

——

[淑男]依舊在末尾寫了些話:

——我想沈溺在你的眸光之中。

——若我只是一株清心,縱使我歷經可怖的風雨,最後若能相見,那麽碎瓣雕落也算善終。

魈面色怔楞。

業障在這樣的文字下被莫名其妙撫平了。

他的胸膛中彌漫著奇怪的情緒。

凡人的願望他也曾聆聽過,有人渴望財富,有人祈求平安,還有人想要一世的榮華富貴,兒女雙全,子孫滿堂。

但從沒有人許願想要見到他,代價是成為一株清心。

他張了張唇,終是什麽都沒說出口。

留雲借風真君小心翼翼地瞥他的臉色,謹慎問道,“魈,你真的沒見過這個女孩嗎?”

魈搖搖頭,薄唇緊抿。

他見的凡人少之又少,身染業障,若是凡人沾染上這種東西,命不久矣,更別提見過他的凡民。

——[淑男]。

少年在心中默念你的筆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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